大概…是俞菱喊太大声的关系,现在各方各面讨论特色小店的声音越来越多了。
小店们的逐渐消失让许多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别扭:一种在闪闪发亮的大理石地面和纤尘不染的玻璃窗户包围下,需要始终正襟危坐、客气讲话的别扭;一种被标准化复制扼住喉咙、再也难和有趣灵魂真实面对面的别扭;一种生活似乎无法再出格、再有惊喜的别扭。
当所有的事情都轻而易举地能以数据和模式复制,心底泛起一种莫名的恐惧:我们的自我,会不会有一天也被计算和定义?
小店是需要被拯救的,那是我们活生生的、无法被计算、复制、模块化的人性。
而拯救小店的方法,也不在任何以复制和规模为基础的现行商业模式里。
小店的非标性、文化性、社群性,和小店店主普遍的艺术家/匠人/掌柜个性,需要的是自下而上的生长土壤,而不是自上而下的教育和管控。
在这个土壤里,政府要激发生态,资本要获得利润,开发运营商要有运作空间,小店要在保持个性的同时,赚到足够的钱,才有可能持续健康地发展下去。
从文化和商业两个角度去记录和剖析小店生存实景,摸索当下个性小店的生存之道,是本研究室这个“小店生存实录”系列的撰稿初衷。
以上,以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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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 . 文化指数:五颗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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育音堂的开始更像是一个电影《顽主》风格的中国地下摇滚故事。几个上着班的年轻70后,看着日本live house心痒痒,业余时间组队策划演出。从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游击队,到终于有了自己的固定落脚点。这本是一个典型的古早青年热血故事,却没想到在上海这样一个live house和原创音乐氛围薄弱的地方,一做就是15年。到了2020年的今天,40多岁的热血青年们还在做着当年开始的事,开了几家新店,并且都在平稳运营,这堪称奇迹。朴素低调的育音堂是上海原创独立音乐的学校、摇篮、标志、大本营和演出之后的球场,“如果有一天大家不来育音堂了,上海独立音乐也就完蛋了。”
每个时代的人,都是想做点事的。让想做事的人,能稍微不那么艰难地把事做起来,做下去,做长久,就可以做成文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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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 . 社群指数:五颗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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育音堂集结起来的社群是跨世代的。当年在育音堂演出过的乐手们和被演出感动过的观众们,如今有些真的去做了音乐人,有些转身开了公司,有些日复一日地打工,有些在政府部门任职。今年1月,育音堂在新店举行了15周年店庆,到场乌泱泱的人群堪称破次元壁:既有穿着朴素、一看就是在传统企业和政府部门工作的中年男人,也有大垮裤大链子的rapper和眯眯眼的音乐制作人,还有拎着啤酒踩着节拍目不转睛盯着舞台的宅男,以及住在附近的阿姨爷叔,和一脸好奇的少男少女们。更让人惊讶的是,听说育音堂要开新店,曾经舞台上的乐手闻讯而来,把自己的烧烤店、酒馆开在了新店隔壁成为邻居,以另一种形式延续着自己和这家livehouse的关系。从4月开始,育音堂还以一店之力,促动了商业空间乐民市集的举办。可以说,育音堂凭借自己的社群号召力,成为了所在的这个小小的新商业空间的招商运营推动力。
社群分三种:一起赚钱,一起开心,一起实现自我价值。最后一种,凝聚力最大,也最需要真诚+时间。什么叫真诚+时间?一群活人,长久地认定一件事。这是只有小店能做到的事,因为依靠商业模式和管理制度的大型连锁店是真的…无法真诚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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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. 运营及坪效指数:三颗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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育音堂新店在所在商业空间的坪效,长期位列前茅。排在他们前面的,是新晋健身炸子鸡超级猩猩。但他们的运营可以用“省”和“勤”两个字来概括。门票从最初的30块到100块就很久没涨了,老店200-300人容量,新店稍微大一点,两家店一个月100多场演出,门票收入场地收三成。这种一眼就能看到封顶的收入结构,要求成本控制非常好,一个人做几个人的活。人手的紧缺也造成了育音堂很难大力发展餐食、酒水等收入线,所提供的餐酒轻易就被附近专业的餐厅酒吧超越。很多观众看完演出不会留下来,转移阵地到下一趴吃东西喝酒。而白天的时间也是空置的,有心策划的午餐和下午茶,也一直没人好好运营起来。
事实上小店需要的不是“教我们还能做什么”,而是“怎么在不增加太多成本和人手的基础上提升产能”。这需要一个整体解决方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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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. 线上化指数:两颗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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育音堂的客源通常来自于自己的微信公众号、微博账号,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媒体朋友推荐,以及演出乐队自己的粉丝和宣传。疫情开始,由于无法举办演出,育音堂开始尝试在B站做演出直播。主理人老张在朋友圈说“直播在某种意义上来说,能给线下演出做补充就很好了”。据去做过直播的乐手说,由于看不到观众的现场反馈,自己也提不起劲儿来,冷清又别扭。
对live house这种只有在线下才能体验的业态来说,目前的线上技术还无法替代线下。事实上大部分线下业态的可线上化比例,都无法超过30%。如果有一天线上技术能完整传达细微的情绪和感受了,可能这个比例会高一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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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. 韧性指数:五颗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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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实上育音堂是我招过的最放心的商户,没有之一。老张和老路两位主理人,不太像老板,倒更像我隔壁爷叔:不装逼,不花俏,野心不大,实实在在,第一次见面我差点以为是施工队的。爷叔做生意认真,挖的乐队真有料,做的内装真扎足,证照齐全不扰民,第一版店面图纸是全手绘上色的平面立面图,我珍藏到现在。爷叔见过风雨,懂得几年一轮回,总有高有低,眼光要放长远。爷叔体恤业主和政府,事情商量着来,鲜少脸红脖子粗,给谁都留余地。十几年来,爷叔一直平平稳稳地做着各种演出,从没想过要一夜暴红、颠覆世界,也从没因为什么挫折而关店。
所谓韧性,就是不会太好,也不会太坏,不管怎样都会回到最平稳的状态。小店和大店最显著的区别,就是店如其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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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6. 发展指数:四颗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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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ivehouse目前发展遇到最大的困境,其实不是钱,而是缺乏好的内容。育音堂的演出一大半都来自日本和台湾,好的本土原创乐队很少,并且缺乏生活,写不出能震撼人心的作品,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音乐教育和社会环境带来的创作力枯竭。再往下一代,会不会更好?说不准,但是期待。前一阵和老路聊天,说他们还打算做20年,应该是会看到新一轮的复兴吧。
私心角度考虑,我非常盼望育音堂能一直做下去。这个代表着青春年代的live house,在我临近40的时候,依然散发着青春的光芒,不得不说是一种极大的鼓舞。从社会发展角度来说,我也很看好00后这一代,他们更客观,更包容,也更开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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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公众号「塞米的小趋势研究室」
塞米按:2024年的时候育音堂凯旋路老店结束营业,让这个老牌livehouse又火了一把。他们现在有好几家店,老爷叔一直活跃在最年轻摇滚的群体里,音乐公园店里还增加了酒吧合伙人和摇滚烧烤,做得越来越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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