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有好几个很典型的老登客户：五六十岁，男的，赢过，自信，主见大，话多，没耐心，对世界的理解有偏差。
最开始不能说一点儿反感没有。跟他们讲话总是不能被好好地听，一个简单道理得掰成好几段，中间夹杂着他们的各种输出。他们一输出我就得停下来，微笑点头，然后适时地把已经跑很远的话题拉回来。
但这两年有一点改观。不是说他们忽然变得机敏或善解人意了，而是在卒不忍睹的现实面前，有人逃避，有人犬儒，有人愤世嫉俗，有人浅尝辄止，有人大肆评论，有人冷眼嘲讽。而老登们，在每一条让人绝望的路上泥手泥脚、口拙嘴笨地向前走。
有个长顾问客户就是个老登，我服务时间最长的客户之一。很多年之前做传统行业发家，后来投了几个项目，有些脱身出来了，有些还在煎熬。前两年又投，元宇宙，城市更新，出海，什么火投什么。还想投AI，后来没有。
在那些项目上我们吵很多次。气头上我说你连那些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往里冲，然后来找我擦屁股，我没法儿擦，这些根本就不该做。他也气，说，照你说每条路都是错的，那要不就往错的路上冲出去，要不就在原地等死。没有对的路了，错的路也是路。
这句话我记了很久，后来也慢慢地不劝人谨慎前行。
前一阵他拉我去老登饭局，就是大海鲜大白酒那种。饭局里各人聊各人的生意，都很惨淡，他们笑着摇头，酒过三巡，高谈阔论，分享从各种社会角落里听来的信息和机会，给彼此出主意，给彼此打气，讨论彼此的合作可能。那些信息大部分都不真，机会也很水，但确实是在投身向前、并没有抱手冷眼的一群人。
我想起了自己的小叔叔。
我爸排行老大，有三个弟弟。全家都是老实人，只有小叔叔“头子活络”。在我爸和两个叔叔老老实实上班养家的时候，他炒股、买房、开公司、讨两任老婆、换大房，到老了，炒字画、组织邻居浩浩荡荡几十个人去旅游。进了养老院，还能叫上30多个人来给他过生日。我爸本来不接受养老院，看了之后也开始考虑。
我爸有才，二叔精明，三叔善良，但家族的每次重大突围，都是因为这个倔生生的这个小叔叔。
我们经常抱怨“这个项目/这个内容太老登了”。这么多年我辗转于很多圈子，默然发现，那是因为只有老登会不顾羽毛地在众口嘲讽的路上走，走出来的样子自然带着他们的气味。而我们这些大概也许确实聪明的，因为爱惜羽毛或顾忌舆论，并不敢轻易做什么。
做事的人决定世界的样子，而不是聪明的人。再正确的想法，都拗不过已经走在路上的人。如果你想让世界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，也许可以令眼看一看老登们。